gleaming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Q

  Q

  

  街边公园,厕所隔间,

  

  他焦急的将手中锡纸上的白色粉末加热,用鼻子深深的汲取着能使自己得到无穷的快乐的源泉,

  

  到底是为了什么走上这一步的,他也忘记了,

  

  被海洛因破坏的大脑让他早已放弃思考,想不起任何有关毒品之外的事情。

  

  只有在极端的飘飘欲仙之中他进入恍惚,才仿佛可以忘记一切的痛苦,进入极乐。

  

  但说是什么痛苦也实在说不上来,

  

  事实上他有家,有被称作可以回去的家庭的归处,

  

  他也有父母,父母感情和睦,一直以来从未没有发生离异或是争吵之类的行为,

  

  若是被称之为朋友的存在,他也是有的,至少是曾经,他也是有被称作朋友一起称兄道弟的存在的,

  

  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堕落到这步田地,到底为何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曾经只不过是一个不喜欢学习的不良学生,所有老师都不喜欢那种,

  

  不被老师喜欢会变成什么样子,自然可想而知,就连上学都变成了上刑一般的煎熬,

  

  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他故意如此,他天生无法在任何课上集中注意力一般,往往老师在课堂上说他的,他在下面讲自己的,老师在讲数学,他偏要去斗着气的去讲英语,老师在画图,他就在底下和别的学生画老师的搞笑图讽刺老师穿了一条红色的裤衩····这种学生老师自然喜欢不起来,尤其是他成绩还总是在倒数徘徊的情况下,

  

  他是整个班级的打趣的对象,也是之所有任课老师集体嘲讽攻击的对象,罚站打手板是家常便饭,更别提各种各样的体罚与嘲讽了,

  

  一来二去他就很自然的产生了逃学的想法,毕竟谁会愿意天天跑到一个并不欢迎自己的地方找罪受。

  

  他父母都只是极其普通的工薪家庭,面对发了疯一样不愿意上学的孩子,他们苦口婆心劝告,苦口婆心的给他讲道理,是各种手段各种道理也都说尽了,从他如果不好好上学就拿不到好文凭就找不到好工作将来只能干体力活,到如果你好好上学爸爸妈妈就给你买这个买那个····他们干了他们所有他们自己认为所有应该管用的事情,但是就是没有效果,

  

  这有什么办法?

  

  无论是打骂还是说教都油盐不进,逃课旷课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他自己觉得自己挺拽,挺厉害,拽得二五八万,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整个世界的王一样,无论谁来都无法打倒他,无论谁都无法攻击的来他,他像是个忠诚于自己的骑士一样守卫着自己自认为的国土领域,决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所击垮,

  

  他自觉父母老师他们那些大人都是蠢蛋,什么事情都不懂,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安分守己,一辈子本本分分老老实实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什么有趣的事情都没体验过,只在一个国企的破厂子里一干几十年领着死工资到白头,而那些老师就是教那群蠢猪成为火腿的罪魁祸首,这种人他根本不屑去做也不想成为,自鸣得意的沉浸在自己高高在上的自由快感中。

  

  像是彻底对他失望一样,父母也时常指责对方没有尽到责任,父亲开始出轨,母亲开始酗酒,原本还算完整的家在几个月内迅速变得支离破碎,并且好像所有的原因都归根于他一样。

  

  他不屑一顾,夫妻吵架不合都能怪到他身上去,那两位怎么不自己反省下自己。是不是将来哪哪发生了战争打了起来还要怪他多走了两步路啊。

  

  原本是这样的,直至那天。

  

  他父亲与母亲再次争吵了起来,他在门外听着mp3里的音乐妄想自己成为一个rockstar,站在床上疯狂的对着空气比划着吉他,

  

  门外的吵架声音与他耳机里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比起那些毫无理由根据的争吵,显然还是耳机里的鼓点与嘶吼更能让他倾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之后,他停了下来,坐在床上,调整着mp3里的曲目,

  

  门外继续穿着嘶吼与摔打与争吵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这个婊子不可信!”一声剧烈的巴掌的声音,以及门外自己父亲愤怒的吼声,

  

  “口口声声把自己装的多清纯多无辜那样,你肯定还和那姓x的睡了是不是??”

  

  他一僵,停下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悄悄的趴在门板山,

  

  “你成天不着家,还怪我起来了,你自己不也是和那姓s的小姑娘不清不楚?现在倒来指责老娘起来了,翻了天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婊子!!”

  

  门板外又是一声自己父亲愤怒的吼着,又不知是抄起了什么愤怒的砸了出去,门板外传来剧烈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嘭!!

  

  “你有种你有本事你厉害就今天杀了我啊,你以为谁怕你那混球一样。”

  

  叭——

  

  他猜想自己的母亲又被打了,连忙开门准备出去,谁知他还没拧开门把,

  

  “嗬,实话告诉你,那孩子也不是你的,也是那姓x的,你给那姓x的白养了整整十几年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自己的母亲剧烈的狂笑着,响彻了整栋房子。

  

  他全身僵硬在原地,停下了打开门把的手。

  

  他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退后几步,缩在墙角,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努力克制着自己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就在他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的当口,关于门外发生了骚乱什么他也根本没有细听,只一个劲的沉浸在自己思绪里,

  

  怪不得自己与父亲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自己永远觉得他们两个总弥漫着诡异的不和睦的气氛,

  

  怪不得自己不受爷爷奶奶喜爱,

  

  怪不得···

  

  ····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一道可以破解开他整个畸形人生的门,他迅速就明白过来自己到底过去的十几年来为何如此特殊总觉得自己的家庭哪里诡异的不正常,于是原本他看不懂的蛛丝马迹都忽然在一瞬间变成了可以被清晰阅读解惑的钥匙·····

  

  他把自己沉浸在思绪里被过去的那些糟糕的记忆所填满,把自己埋首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为何到现在才发觉的自觉愚蠢与绝望之间,

  

  可时间并没有给他充分的沉浸在痛苦与绝望的过程中的机会,也没有任何治愈他伤口的意思。

  

  待到他察觉到整个空间充满了诡异的寂静的时候,他静悄悄的打开一道门缝,

  

  赫然,

  

  整个客厅里十分糟糕,全是砸碎的茶杯与烟灰缸与碗的碎片,玻璃茶几被凳子砸得粉碎,沙发被什么东西割裂,里面的棉花暴露在空气中漂浮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摔在地下玻璃碎成无数片,地板与墙面上布满了鲜红色的血迹,

  

  自己的母亲侧对着他的房门,只露出半个侧面的身体与脚来,

  

  而自己被称作父亲的人如同疯狂了一般,神态尽显木然与纯粹的绝望,只拿着一把厨房里的尖头菜刀,朝着应当是自己的母亲的方向反复不停的扎着,嘴唇木然的念着什么,

  

  他试着猜测着父亲的唇里到底默念着的到底是什么,跟随着移动着嘴唇,

  

  ——‘婊子’

  

  ——‘婊子’

  

  ——‘婊子’

  

  ····

  

  自己的父亲就那么不断的木然的接连不断的不断的用那把尖头菜刀直愣愣的捅向母亲的肚子,

  

  那本应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他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理性的思考无法进行任何行动,茫然而绝望的站在门缝处看着血液不断的从母亲的身体里漫出,又顺着地板的缝隙不断的不断的朝着他的方向蔓延过来,

  

  他惊恐的将自己的门闭上,不敢出声,

  

  不要说愚蠢或者怯弱什么的,人本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极难维持理智正常判断力的。

  

  他用双手捂着头,四肢发麻发愣僵硬的极难进行任何移动,只沉浸在惊恐之中,

  

  是他的错吗?

  

  是他的错吗??

  

  是他的错吗???

  

  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然而那鲜红的液体顺着地板的瓷砖的缝隙流了进来,

  

  他吓呆了,惊恐的缩在墙角退后好几步,绝望的拼命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门忽然打开了。

  

  他全身一个激灵,

  

  自己十几年来一直被称作父亲的男人,手持着那把沾着血的尖头菜刀,神色茫然而空洞的看向他的方向,

  

  他朝他走过来了,

  

  他朝他走过来了,

  

  他朝他走过来了,

  

  那男人嘴里默念着什么,他根本听不清,也根本不想听清,不断的靠着墙移动着,

  

  “···爸?”

  

  那孩子崩溃的求救一般的念着,

  

  然而这声呼唤并没有让自己的父亲恢复理智,他只得抄起自己身边所有能勾得到的东西朝着那男人扔去,

  

  存钱罐,

  

  枕头,

  

  辞典,

  

  教科书,

  

  笔,

  

  水杯,

  

  买的玩具,

  

  ·····

  

  然而这些都没有让男人停下脚步,那全身沾着血的男人凑近,目光依旧茫然的注视着他,自顾自的平静的默念着,

  

  “···到底不是亲生的。”

  

  他全身一个激灵,明白过来,

  

  自己面前的人已经不把自己当作家人了。

  

  出于动物保护自己的本能,将墙上挂着的吉他抄起,也没多想,咬着牙闭着眼就朝着对方的头砸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响,

  

  他睁开眼,只看见对方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这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并不敢确认地下的人到底是死是活,只迅速拿了件外套,眼泪控制不住的向下掉落,跑出了家门,跑到了街上,

  

  没有用家里的电话,他用了小卖铺里的公用电话,明明还哆哆嗦嗦无法组织好语言,却只能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好好说话,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封锁了现场,

  

  根据他的证词,以及案发专家的侦查,迅速明白过来整个事件的原貌,

  

  自己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在不仅得知自己妻子出轨之后,还得知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也是别人的孩子,一时之间情绪过于激动,激情型杀人,

  

  他看着自己被称作十几年父亲的人被戴上手铐,看着那自己被称作十几年父亲的人神色漠然的从他身边走过,看着那自己被称作十几年父亲的人一脸漠然的站在法庭上,看着那自己被称作十几年父亲的人被判刑有期徒刑三十年,他看着一切的结束,看着众人鸟走兽散,重新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中去了。

  

  而他自己却彻底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

  

  他不敢睡觉,每天睡梦之中往往会被那自己十几年来称作父亲的人那双木然而绝望的眼睛所惊醒,绝望而痛苦的害怕着黑夜的到来,

  

  他不敢回家,不敢面对墙上地板缝隙之间还未褪去的血迹,

  

  他不敢做饭,无法用双手握紧菜刀切割任何食材,

  

  他患上了疑心病,变得更暴躁易怒,总疑心别人在背后说道着什么讨论着什么有关他的话题,而且他总觉得是不好的那一面,

  

  他不仅讨厌别人说他可怜,还讨厌别人说他活该,甚至讨厌别人在他面前的任何窃窃私语。

  

  他总是无端地和学校的同学起着冲突,总觉得别人说了什么冒犯他的嘲讽他的话,就算对方否认说明情况与他并无关系,他也觉得对方在说谎在嘲讽他羞辱他。

  

  ····

  

  到最后,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厌恶他,每一个人都避着他不愿跟他说话,每个人都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

  

  按理来说,这里其实应该出现一些什么好心老师热心学生帮助他解决他的困境,

  

  但是别忘了,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学校,而学校本来也就不怎么喜欢他,

  

  他厌恶学校,也厌恶学校里的每一个人,

  

  而学校与学校里的每一个人也只能自然也原原本本的将他的厌恶还给了他。

  

  没人愿意和疯子扯上关系,

  

  没人愿意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没人愿意被人在自己根本没做什么的情况下就被无端地敌视讨厌,

  

  这种状态的他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理由愿意呆在学校,更不可能又有任何理由走上正道。

  

  而沾上毒品成为混混加入黑帮最后成为亡命之徒,几乎就像是他命中注定的悲剧结局,

  

  这种人注定已经未来不可能有什么光明未来,已经不可能成为什么rockstar成为什么赛车手成为程序员成为专家教授成为什么工薪阶级安于现状的普通人,尤其是在他内心已经全面崩溃的情况下,

  

  到最后,他这种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重复自己被称作父亲的人的老路,在愤怒与绝望与激情之中被一颗子弹结束人生。

  

  他明明还活着,还在厕所之中吸着海洛因,整个人飘飘欲仙,陷入了极度的虚无与极乐状态,忘记了世间的一切痛苦,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自己的妄想自己的快乐之中,

  

  可这个人,又与一具已经死去的死尸又有什么区别呢?

  

  至少,至少,至少,

  

  他自己,觉得此刻幸福无比

  

  ————————————————————

  

  眼睛,眼睛,眼睛

  

  被称作心灵的窗户的眼睛,

  

  它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的少年,

  

  如果以人类的角度计算,这是一个大约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普通孩子,

  

  除了眼眶里空无一物,肤色苍白,

  

  看上去很像是个人的模样了,

  

  “只是还却一副眼睛。”

  

  那女人的话是对的,

  

  这具身体确确实实缺少一对眼睛,

  

  它决定从哪里找一对来。

  

  它先找了一对玻璃球,但玻璃球太小了。

  

  它后来又找了一对核桃,但看上去也不太合适。

  

  那女人禁止它再去扒拉死人的东西了,它不满,与那女人争辩无数次,

  

  “那些东西都死了,我用一下有什么打不了的。”

  

  那女人嘭的一声用一颗大白菜拍在它的身体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是你,你希望自己死后被当作机械零件一样被拆掉吗?”

  

  它揉了揉这具身体上肿起了的包,疑惑而好奇的问道,

  

  “那你们人类到底怎么处理尸体的?”

  

  那女人双手叉腰,一脸得意,

  

  “我们把它们装进盒子之后,埋进土里。”

  

  它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难道??

  

  “····保鲜?”

  

  “鲜你妈了个头!!!”那女人暴躁的继续用手上的大白菜敲着它的脑袋,“废话少说,快扒蒜!!”

  

  它不满,虽然它没有什么痛觉,但一个劲地调整这具身体的各部分器官位置不变形也是很麻烦的,

  

  “···我到底说什么了你这么接连不断的针对我,我又没说错····”

  

  那女人深呼吸着,挂起个亲切的笑容问道,

  

  “那在你们幽灵界,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啊?”它抬头,

  

  “就是问问,你们幽灵界,或者说你们怪物界,或者你们非人类界····反正不管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处理你们同伴的尸体的?”

  

  它理所当然的回答,

  

  “当然是吃了啊。”

  

  “啊??”

  

  她一惊,差点把手上的白菜扔了,

  

  “理论上我们没有死亡,只要一直不停的进食吸收人类灵魂的能量,我们就会永远存在。”它说罢,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喉管的位置,“但是当我们没法摄取能量的时候,我们就会无法维持身体的本来形状,最终导致意识无法管理能量操纵能量,最后能量四散散落,而我们的同伴也与我们一样,以能量为食,无论是来自伙伴的还是来自异类的,对我们来说都只是普通的能量块而已,而通过合作主动分食大型能量集合体而保持我们存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听起来怎么和衔尾蛇一样?”

  

  “衔尾蛇?”

  

  “就是一条蛇,不断的吞噬自己的尾巴来存活下去。”

  

  “···不会吃光吗?”

  

  “不会,因为它每吞噬一寸,就会自己生长一寸。”

  

  “···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

  

  “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具体怎么运作我也不清楚。”她摊手,继续用菜刀剁着案板上的白菜。

  

  想了想,

  

  “说起来,那个稍微年老些的雌性生物呢?”

  

  她停下手,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

  

  “···都说了多少次了,那是你妈!!!”

  

  “好,你妈你妈。”它选择不与那女人在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上争吵,“你妈去哪了??”

  

  “···不知道,说是去旅游,就一去再没回来,至少半个多月了,希望别出什么事就好。”她摇着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比起这个,那个也是你妈。”

  

  “都说了我承认是你妈了。”

  

  她咬牙,停下手上剁白菜的动作,拿着菜刀指着它,

  

  “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

  

  它不明所以。

  

  那女人挂着灿烂的笑容,手拿着菜刀,冲着它走过来,

  

  “我亲爱的弟弟。”她亲切的抚摸着它的脸,牙痒痒的回答道,“你再说一句你妈试试?”

  

  它识趣的住嘴了。

  

  像是满意它的识时务,她满意的回到了案板前,继续剁着上面的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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