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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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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那年,他身披金色的长袍,将自己手上的权杖握紧,额上抹了圣油,头戴王冠,世界万般,均已认他为主,

  

  耶特利亚高傲的坐在王座上,注视着自己的臣民,

  

  这其中他便是他们之中最重要的王,最敬爱的领袖,最伟大的统治者,

  

  无人不称赞他的至高无上,无人不为他所拥有的权力而感到恐惧与敬畏,

  

  他颇为自得的审视着这些因为恐惧而匍匐在他脚下的子民们,心中感到颇为的得意。

  

  他是最伟大的,也是最高洁的,更是最重要的,

  

  没人可以把他踩在脚下,没人可以说他的半点不是,更没人可以以对等的姿态站在他面前说他的任何不好。

  

  这就是权力,绝对的权力,他一直所渴望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啊,耶特利亚啊,至高无上的耶特利亚,

  

  您将你的父亲谋害,将您的母亲驱逐,将您的兄弟屠杀,将您的爱人烧灼,

  

  您的铁骑踏行千里,您的自私将数十万无辜的人化为了黑色的灰烬飞向天空,您的自负让无数本不应当逝去的生命而消逝,

  

  您用您的诡计夺得的与祸害的,均是您兄长应得的天下,

  

  整个世界其实本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耶特利亚啊!至高无上的王!!

  

  您难道从来就没有为此感到半点良心不安吗?

  

  耶特利亚啊,至高无上的耶特利亚,

  

  您难道就从没想过,那些在你的一道轻飘飘的指令下随风消逝的那些您视作草芥的生命,其实本应该活着有着自己的幸福生活吗?

  

  耶特利亚,至高无上的沙迪罗国王!!

  

  难道您真的从未为自己的罪行感到羞愧与痛苦过吗?

  

  难道您真的从未为自己的自负而感到良心任何不安吗?

  

  难道您的心脏真的如同那最坚硬冷酷的石头一般无情???

  

  难道您真的真的,就对自身一路走来所犯下的错处没有半点自觉与自省的想法吗?

  

  难道您真的就打算背负着如此庞大而痛苦的错误而丝毫不显露出任何对神忏悔的想法吗??

  

  是的,

  

  并没有,

  

  耶特利亚平安的度过了他的十七岁,又平安度过了他的二十七岁,又平安度过了他的三十七岁,

  

  如果不出意外,他必将在鲜花与锦缎与雕梁画栋的金殿与甜蜜的糕点之间,迎来他的四十七岁。

  

  他看上去从未对自身的错处有任何自觉,也看上去从未对自己所犯的错误有任何对神的悔意,

  

  他一如既往高高在上,脸庞俊朗如明月,身披金色锦缎制成的长袍,手握权杖,面无表情的从那些臣民前走过,一如他以往的模样。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个词,

  

  叫做报应。

  

  这个词是很奇怪的,因为它本身首先是因为自己的错处而并未遭到惩罚侥幸逃脱而走向平静,又在平静之间忽而降下灾祸,而那些平常人并不把它看作独立的事件,而看作之前所犯下的罪恶的补偿与惩罚,

  

  明明这惩罚是来的如此之迟如此之毫不相关,人们却无端地将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强行扯在一起,从而劝导人们切勿犯罪切勿不敬,

  

  真是个奇怪又有趣的词。

  

  那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至少对于耶特利亚而言,那本是个普通的与任何日子都没有区别的一天,

  

  他一如既往的从他的十六名随从的服侍下起身换衣,又一如既往的前往上朝的宫殿处理国家事务,完毕中午简单用膳,之后前往后宫,与自己的喜爱的妃子厮混在一起,

  

  自己最近很宠爱的一名妃子是一处打下来的草原进贡来的少女,二十有三,貌美倾城,善歌舞,秉月貌,最近又平安生了龙子,大喜事一桩,他这几日闲了都会前去探望一下自己新生的孩子,又赏赐了许多锦罗绸缎金银首饰若干,一时那妃子荣宠无限,引起了后宫众的嫉妒,时不时会有勾心斗角下绊子的事情发生,

  

  但管他的,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刚踏进那后妃的宫殿,他嫌弃会扰了孩子睡觉,没有让人传报,只悄悄一声不吭的迈入了宫殿,

  

  只见自己的那貌美倾城的妃子正在地上铺了一张黑色的大毯子,上面摆满了重重诸如铃铛与马蹄草与月见花还有些花牌铜镜之类等等东西,

  

  那妃子见他进来,一惊,连忙行礼,急着要唤人收拾掉,被他阻止了,

  

  他就地坐下,问道,

  

  “这是何物?”

  

  那妃子恭敬垂耳回答,

  

  “是臣妾用来玩的巫物。”

  

  巫物?

  

  他是听说过这些东西的,在沙迪罗这个君权神授的国家里,有祭司为首与信奉的太阳神月亮神之类国家级祭祀行动为祈求上天赐予沙迪罗风调雨顺,而民间也有诸多小神小祭祀来祈求姻缘官运等物,并不新鲜,

  

  但地下的这堆东西明显与平时他所见过的东西是不同的,不仅大多数都是草和花还有些是梳子铃铛这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正中间端端正正放着一面镜子,

  

  这等法术他倒是从未见过。

  

  他好奇的问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妃子垂言道,

  

  “禀陛下,此阵可以用来观人心魔。”

  

  “心魔?”

  

  他皱眉,

  

  “是的,心魔。”

  

  他以为自己的爱妃是在开玩笑,但见她根本一点取乐的表情都没有,只得半是好奇半是奇怪的问,

  

  “···何为心魔?”

  

  “心魔即为人心之中最纠结最缠绵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块,它是以人心所寄以人血所生的重重幻象,许多人在注视着心魔所与的幻象之时不由间会被心魔所控制而不自觉,进而犯下诸多滔天大祸而不自知,做许多不道德之事而寡廉耻,行诸多不善之事而自以为善,···最最重要的事情是,据说它可使人沉于疯魔而不知。”

  

  “···哈?当真有那么神奇?”

  

  明明看上去不过是面镜子,旁边摆着许多铃铛与干草与花的东西,

  

  “陛下不信请观。”那妃子垂眉,“不过切记小心,镜子只是镜子,心魔终究是出自人心最想掩盖最不想看的地方,而非哪里来的外物,切莫与自己为敌,否则必有灾祸。”

  

  他将信将疑,老实说他也根本不相信这面镜子真的可以照出什么来,

  

  而且他一向自负近神,手握重权诸多战役数十万条人命,早已不信区区一面闺房的破铜镜子可以照的出什么,

  

  他将那面镜子从地下铺着的黑色毯子上捡起放在手里,看了两眼,调笑道,

  

  “爱妃戏弄我,这本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罢了。”

  

  谁知那妃子却再不答言,只是跪下,用蜡烛系数将地下摆着的月见花、马蹄草、豆蔻血根等东西顺着时针依次点燃,

  

  那些干草迅速冒起烟来,

  

  那些烟有着非常摄人的香味,闻多了让人几近昏昏欲睡,

  

  他正想继续问,但那爱妃并不解答,点着之后,便双眼闭起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

  

  他只得皱着眉,重新去看那面镜子,

  

  可能是香味的作用,也有可能是那些烟有什么东西,他觉得昏昏欲睡,脑子不甚清醒,数分钟后,铜镜里原本自己的模样开始逐渐在他面前扭曲起来,

  

  他好奇的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去注视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的模样逐渐变得年幼,他正稀奇,却眼前不由得出现了另一桩若幻觉一般的影响,

  

  “母亲!!”

  

  他笑容甜甜,奔跑向被自己唤作母妃的漂亮女人的怀抱中,被自己的母妃抱入怀中,

  

  母妃身上有一股非常好闻的馨香的味道,这味道让他不由得回到了年幼的时间,并罕见的沉浸在回忆里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以后再不敢离开母妃半步了,明白了吗?"

  

  那熟悉而陌生的女人抱着自己,一边责备,一边朝着他嘴里喂了一块糕点,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他依言重重的点头,

  

  “嗯。”

  

  一个陌生的孩子跑来了,他并不是很能辨别的出那是谁,

  

  那孩子是别的女人生的,年龄比自己还小,心智未开,长得极可爱,母妃自生了他之后就再不能生育,这让她很是挫败,

  

  而那孩子的亲生母亲则病怏怏的,总躺在床上,那孩子极少得到生身母亲疼爱,又嘴甜长得乖,一时间颇受母妃喜爱,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什么东西都愿意给他,

  

  “我的翠玉琉璃船!!”

  

  他愤怒的看向那依旧懵懂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

  

  “不过是件玩具,你发那么大火作甚?”

  

  母妃将那孩子怜爱的抱在怀里,一如以前抱着他的模样,

  

  “母妃,他将我的翠玉琉璃船摔的稀碎!您还护着他!!”

  

  他不满,

  

  “你和他计较什么?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今年才三岁,你就让让他怎么了?”

  

  “可!!”

  

  “可是什么??你那里不是还有一个用进贡来的贝壳进贡做的上好玩具船吗?”

  

  不是那个,

  

  他难过的不是那个,

  

  他咬牙,

  

  不是那个,

  

  ···

  

  面前的母妃抱着那孩子,又与那孩子说着些什么,又笑着给那孩子嘴里送了一块糕点。

  

  那孩子天真懵懂的抓着自己母亲的袖子,问道,

  

  “您可以做我的额娘吗?”

  

  “当然可以啊。”

  

  他抱着稀碎的琉璃船碎片,默默的一个人离开了屋子,

  

  他小心翼翼把自己心爱的玩具的碎片埋进御花园的土里,抽噎着一个劲吧嗒吧嗒的委屈地掉眼泪。

  

  三天后,

  

  那孩子掉进湖里淹死了,

  

  而他没感到任何罪恶感。

  

  发觉这件事的时机,是个意外,

  

  而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也根本不想发觉这个意外。

  

  那天,是他的十四岁生日,

  

  之前的日子他一直在与自己的父亲与自己的师傅往塞北走了一遭很是刻苦的操练了一番,已有三个多月没有回宫,昨日刚刚夜里回来,他日夜思念母妃,着急的一夜没睡好觉,存了心思换了一身新衣服,第二天凌晨不到三刻就特地早早的来到自己母妃宫殿前请安,存了心要给母亲一个大惊喜,

  

  可,命运给他开了个大玩笑,

  

  里面一身鹅黄色衣服的男人刚巧正在从里朝外往出走,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父皇,正跌跌撞撞准备行礼,却忽而察觉不对,抬头细瞧,一惊,

  

  “太子陛下?”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心一惊,但面上不敢漏半点破绽,

  

  只见那太子身着一件鹅黄色的常服,神色略显不安,

  

  过于良好的注意力,让他发觉那太子颈处略有红印,

  

  他不敢细想,只恭敬地低下头去,

  

  太子深呼吸了口气,略显严肃的责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

  

  “禀太子陛下,今日是臣弟年满十四的诞辰。”

  

  “···哦,说起来,你也年满十四岁了,也是快成熟懂事的时候了。”

  

  那太子的语气在他听起来很是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挑不出哪里不对。

  

  他这才忽然想起,这位太子殿下比自己年长七岁,今年刚巧年满二十一。

  

  那太子将手拍在他肩膀上,故作和蔼亲切的道,

  

  “说起来兄长在殿里也备好了礼物,等会儿会差使下人送进你宫里去。”

  

  “···谢太子陛下恩典。”

  

  他垂眉,握拳,一言不发。

  

  “那么,孤还有事,现行告辞。”

  

  那太子陛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太子陛下跪安。”

  

  他恭敬的行礼。

  

  那太子便迅速带着人离开了,他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扭出一个笑容来,迈进母妃的寝宫,

  

  谁知,

  

  大概是时间尚早,他刚进门,便见母妃衣着不整云鬓散乱的躺在贵妃榻上,一见他进来没有半点喜色,反倒先惊,皱起眉头生气的站起身,退后几步喝道,

  

  “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他一愣,连忙低头,掩面退后至屏风处,小声委屈的答道

  

  “今天是孩儿诞辰,所以特地来向母妃请安的。”

  

  “啊?”那母妃先是一愣,好像才方想起这件事来,转怒为愧,叹了口气,从侍者的手里接过遮身的长褂,穿戴好后才走过来,重新将他抱入怀中,

  

  “对不起,额娘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是额娘的不是。”

  

  大概是在极力表现自己的愧疚,那母妃将他搂的很紧,他可以清晰的从衣服缝隙里看到额娘后颈处有好几道淤红的印,

  

  早慧,是件坏事,

  

  而且是一件极坏极坏的事情。

  

  然后,母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蹲在他面前笑道,

  

  “吾儿生日,想要什么?”

  

  他想了想,选择将自己原本来的时候想好的一大堆礼物缩减,再缩减,

  

  他心不在焉的编造搪塞着,

  

  “儿臣只想吃云片糕。”

  

  母妃听后神色稍显宽慰,又迅速招侍从宫女喝道,“云片糕云片糕····来人,听到了?五皇子要吃云片糕,还不快去做来!——”

  

  他低头,

  

  “可我想吃母亲亲手做的····”

  

  母妃一愣,然后迅速明白过来,

  

  “亲手做亲手做····今日是吾儿诞辰,好,今天额娘就勉为其难下一回厨,云片糕,云片糕是吧?你在这里稍微歇息会儿,额娘稍微梳洗一下,马上下厨给吾儿亲手做!”

  

  他听话的点头道,

  

  “嗯!!”

  

  母妃就迅速去梳洗换装了,他听话的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着,可大概是时间太长了,他觉得无聊,又因为昨夜一夜因为兴奋激动而一夜没有睡好,便想了想,请教了母妃之后,便上了母妃的卧榻,盖上被子准备小睡一会儿,谁知怎么也睡不安稳,总觉得身下有什么在膈应,他皱眉起身,这才发现,

  

  床上居然放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大小不过二寸,是上好的水田光白玉,用了额黄色的缎绳系好的。

  

  他心一惊,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一股半是心绞半是绝望难过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他竟不知此处是该哭还是该笑。

  

  “云片糕好了,来,吾儿,趁热。”

  

  额娘走了进来,

  

  他一惊,忙将那手上的玉佩收起来,故作一副天真的笑容下了地,朝着嘴里塞着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甜丝丝的糕点在嘴里化开,他一连吞掉了四五个,直至母妃要他停下来多喝点水才罢休,

  

  想了想,他犹然觉得自己可能心存误解,便故作出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将那玉佩拿了出来,

  

  “我刚刚在房子里捡到的。”

  

  母妃见到之后大惊,嘴角僵硬的问道,

  

  “你从哪里捡到的?”

  

  “地上!”他甜甜的笑道,“我可以带走吗?”

  

  “这个可不行。”母妃神色紧张的将他手上的玉佩连忙一把收起,“这应该是刚刚太子陛下离开时落下的东西。”

  

  “哎?说起来我之前来的时候也碰到太子陛下了··”他语气充满孩子气的好奇的问道,“这么早,他来做什么事啊?”

  

  “啊···”母妃顾左右而言其他道,

  

  “他···他送信。”

  

  “哦?是什么信?”他瞪大眼睛追问道,

  

  “是···是给你父皇的信。”

  

  哦???

  

  “我可以看看吗?”

  

  “你父皇的信你看什么?”她制止了他继续追问,迅速转移了话题,

  

  紧接又问起来了他三个多月的训练的事情,一来二去两人相谈不觉晌午,他自觉应该告退,

  

  谁知,他刚进自己的宫殿,便迅速看到了摆放的一大堆赏赐,地上摆着的有金银珠宝,又有进贡来的番邦来的稀巧物件,琳琅满目,各色物件摆了整整半个屋子,

  

  他皱眉,问道随从这是谁送的,

  

  一问,随从听话的回答到,

  

  “这全是太子陛下差人送来的。”

  

  他一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掩盖住自己脸上扭曲的表情。


       太子陛下???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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